橘央

*迟到了对不起呜呜呜

*我流神话故事，祝大家新年快乐！财源广进！万事胜意！

杜甫悄咪咪把露出一角的符纸塞回袖子里。

他生在道士世家，自幼修炼，不是没见过小妖掐架，更不会没见过大妖迫害小妖，但是像这样，只是一记轻描淡写扫过去的眼风就让一个几百年道行的妖族灰飞烟灭的，怎么想都还是太恐怖了。

受到制裁的狐妖是杜甫今晚的任务目标，借着姣好的容颜在主播界混得风生水起，但因欺骗了太多太多颗脆弱的少男心，甚至有粉丝走火入魔、误入了歧途。

她情债颇多，却没杀生罪业，理应受到惩罚也不过是一张淡化美颜的符纸而已……

现在是法治社会，降妖除魔这一行当也紧跟时代的脚步，能动纸绝不动手。

“不好意思吓到你了，刚刚是在处理内部事务。”披散着银白长发的男人回过头，眼眸已变回了寻常的黑色，嘴角轻轻一挑，神态间自有一番风流。他浑身流仪，隐隐透着一股养尊处优的贵气。

杜甫瞧不出他道行深浅，本能察觉对方是只大大大妖，光是淡笑着望着自己，就带来难以言喻的压迫感。

杜甫声音有些发涩：”没没没事，我没没没怕的。“

对不起，头一次碰见这种情况演技有些拙劣，其实我真的很害怕。杜甫轻咳一声，听到对面的人续道：”没吓到就好。我是李白，登记在册且有正当职业的妖，偶尔会帮非自然管理协会一点忙。“

这个在建国后成立的监管机构在降妖界赫赫有名，杜甫也有不少同门师兄弟在里面任职，听他们说这个机构尽管听起来很酷，但其实很佛系，极少情况会让妖无路可走。

“按照规定来说，我现在应该要消除你的记忆，但你只看到了一缪缪，我就不清除了把？毕竟对人体伤害挺大的。”

杜甫忍不住从脚指头到呆毛都打了个颤，像李白这种道行少说千年的大大大妖，拿捏他这个小道士岂不轻而易举？

识时务者为俊杰，杜甫立刻点头：“我什么都没有看见！”

李白眼中闪过一丝笑意，他歪了歪头，“不过，我觉得你特别眼熟……你是不是住在水云间？”

杜甫呆呆点头。

不对、等会儿——

男人饶有兴味地看他变脸，慢悠悠道：”看样子你就是我那个还没打过招呼的邻居。“

杜甫晴天霹雳。

李白仿佛没察觉他苍白的脸色，补了句：“现在天然灵气充沛的地方不多，这楼盘就是其中一个，要不是不想扫我的兴，很多妖都想搬进来。”

杜甫：“……”

他的新住所是他心心念念了好久的风水宝地，一年前才攒够全款，一个月前刚装修完，前天刚搬进去，眼看着要迎来每天醒来都可以打个滚的新生活，现在却面临着道士生涯与人生的重大考验——如何在一只大大大妖的眼皮子底下活下去。

好巧不巧，李白就住在他对门，出门买个夜宵都能碰见，杜甫感到窒息。

“今天是我疏忽吓到你了，作为补偿，这顿宵夜我来请吧。”李白热情招呼。

杜甫长这么大只还没和大妖打过交道，和李白待在一起依旧不自在。

李白见他犹豫就猜到他是要拒绝，微眯了眯眼说：“我新得了一壶好酒，若有人能共饮一杯，实属人生快意事。”

杜甫很没骨气地改变了立场，乖乖跟着李白进了他家。

这不是他的错，是这张贪杯的嘴的错！

李白引他坐到半旧的软榻上，榻上的矮几摆着一只精巧的香炉，一缕白烟袅袅升起，散发出沉稳醒神的檀木香。

正在杜甫端详香炉的空当，独属于烈酒的醇香顿时压下檀香钻进鼻腔。这种味道……是个酒鬼都无法拒绝！

杜甫咽了口唾沫，努力装出一副端庄正经的样子。

李白端来斟满的酒杯，又束起长发进厨房飞快地炒了几道小菜，见杜甫忍不住瞟酒杯的小眼神，不由笑道：“我允许你偷偷尝一口。”

“说了共饮的。”

李白闻言，放碟子的手顿了顿，把滑落的马尾撩到脑后。他坐到矮几对面，举杯和他碰了碰，让他不必拘束，杜甫客气地笑了笑。

天知道李白的酒有多好喝，总之，李白去拿筷子的功夫，壶里的酒已经少了五分之一。

矮几对面的人似乎已经忘了惧怕自己的本能，红扑扑一张脸蛋眼神明亮地招呼他快来陪他喝。

呵，小家伙。

李白散下马尾，一头银发如水，泛着漂亮精细的光晕，杜甫觉得应该是这光晕太晃眼，不然他怎么会觉得对面的人仙气飘飘的，一点都不像只妖。

而且，为什么他看自己的眼神如此……慈爱？

酒醉恍惚间，杜甫似乎看到了九尾狐的虚影，那道影子一晃而过，随后手边多出了一团毛茸茸的触感。

一只毛发顺滑的白狐狸摇摇晃晃扒拉开他的手，跳到他膝上舒舒服服地窝成了一块饼。

杜甫小小的脑袋里面充满了大大的问号。

一千年前，李白是某官宦人家的爱宠，金贵的白狐狸有专人看顾。他天性嗜酒，某次偷酒吃被主人发现，没有受到责罚反倒顿顿多了一杯佳酿，主人乐呵呵抚摸着他的后背，跟他小儿子夸他是只有灵性的狐。

后来战乱纷起，这家主人遭同僚陷害被贬入狱，四面楚歌，最后病死狱中，夫人听闻噩耗也一病不起，不久撒手人寰。

那是个飘着如丝细雨的暮春午后，庭中草木萧瑟，疏于照料的花枝格外寡淡。小主人抱着他坐在临湖的亭子，一语不发地凝望着庭院种种，过往的热闹犹在耳畔。

一阵凉风穿堂，如绢纱般细密。

李白看见那支花自枝头飘落，心中微微一动。

小主人停下打理毛发的手，抱起他望着他，最后把脸埋进他肚子的毛毛里。

”太白，往后多保重。“

小主人提剑离去的背影决绝，消失在江南烟雨里。

他开始在世间流浪，饱尝人间冷暖，潜心修炼几十年，终于修成人形。

那是个春花烂漫的日子，长安街肆人声鼎沸，他纵马而过，不觉天有多高、路有多长。后来遇见个狂傲明亮的少年郎，他们煮酒论诗，互寄尺素，终究抵不过岁月蹉跎和烽火磋磨。

幼时的经历让李白对人类充满好感，化形后的青年时期也让李白明白做人不易，因此千年来从未动过害人的念头。

白狐在任何时候混得都不错，他的很多朋友知道他有个怪毛病：喜欢给别人买房子。

有好事者曾询问过醉酒唱歌的李白，男人睁着一双迷离的眼睛，却用很怀念很珍重的口吻说：”因为这是一个人的心愿。“

”你的酒太好喝了！“杜甫揉着宿醉的脑袋，趴在檀木香里醒神。

”妖生很长，“李白诡异地停顿了下，”唔，有个研究药理的朋友，院子里种了许多适合酿酒的植物。“

杜甫默默心疼那位不知名的朋友。

”对了，我昨天喝醉了，没做什么……奇怪的事吧？“

杜甫脑海里浮现朝他翻肚皮的毛茸茸，又撞见李白看似风轻云淡的目光，自发修改了答案：”没有啊。“

”没想到你烧菜也有一手，我蛮羡慕会烧饭的人。“杜甫不着痕迹转移话题。

李白若有所思：”那你以后可以来我家吃饭。“

杜甫支棱起呆毛：”不了不了，这多麻烦你……“

万一不小心把吸狐狸吸上头的事说漏了嘴……他想都不敢想。

”我朋友从金陵寄了新鲜的鸭子来，明天应该就到了。“

杜甫的呆毛塌下去：”明天几点开饭？“

李白做了鸭子十八吃，烤鸭多汁，盐水鸭娇嫩……杜甫根本顾不上害怕，不住对不怎么动筷的李白竖大拇指。

”啊真想要个会做饭的朋友。“杜甫摸摸圆滚滚的肚子感叹。

”我不可以嘛？“李白提问。

杜甫顿时蔫了下去。李白作为一只大妖，对他好得异乎寻常，可他是个道士啊！会除妖的那种！尽管对方是个遵纪守法的好妖，但身份的不同依然会带来尴尬和本能的害怕。

这样怎么和李白当朋友嘛。

”好的，我明白了，是我不够有魅力吸引到你。“

杜甫被他这番画风突变的茶言茶语弄得无语，思索着转移话题：”大唐公司最近新出了一款恐怖游戏，你有没有兴趣一起来玩？“

大唐主打沉浸式探索游戏，建模逼真精美且剧情环环相扣，虽然发行的游戏不多，但出手绝对是经典之作。

杜甫学生时代跟风玩了《繁华一梦》，被故事震撼得几天茶饭不思，那个为报家仇国恨选择毅然行刺的少年成为不少人心头的意难平，他也不例外，洋洋洒洒写过不少分析贴和同人作品。

一入大唐深似海，从此别家是路人。

李白露出他无法解读的复杂表情：”你想的话，也不是不可以。“

和大妖一起玩恐怖游戏是怎样的一种感受？

杜甫闻着对方身上沉稳的檀木香，慢慢调整呼吸，拍了拍他捂嘴的手示意可以松开。

李白有些迟疑，安抚地捏了捏他的后颈。

他们正藏在餐桌下面躲避女鬼的追捕。女鬼甫一出场，杜甫没有丝毫心理准备，明明是个道士却被吓得整个人原地蹦了蹦，险些叫出声。

”没事。“李白说话的热气护在他的耳朵上，”我会保护你的。“

气息引起的皮肤颤栗让杜甫感觉很奇怪，他努力不让耳朵红得很明显，认真搜寻线索，”正正经点，玩游戏呢。“

李白”哦“了一声，不再说些奇怪的话，在房间里摸索起来。

看到”完美通关“的系统播报跳出来，杜甫有种做梦的感觉。

大唐的游戏对玩家有一定的门槛，也就意味着剧情探索本身有一定难度，最后评定很少能达成完美结局——至少杜甫很少玩出完美结局。

而且这次，虽然他被吓得七魂跑了六魄，但关键线索很容易就找到了……

他转头看李白：”你之前玩过吗？“

李白坦然：”没有啊。运气好而已。“

杜甫将信将疑。

”晚饭想吃什么？“

杜甫一下被带偏了思绪：”炒乌冬！“

不管怎么说，李白都是个很好的玩伴，需要他的时候他都能给足安全感。

李白声称自己有正当职业，却很少见他去上班，最多在家里批阅文件、开视频会议，因此每天有充足的时间给杜甫做饭。

短短几个月，连白居易见了杜甫都惊奇：”前辈，您怎么……圆润了许多？“

这可能就是，有妖养的烦恼吧。

杜甫赶紧捡起落灰的朱砂和符纸，嗯，手艺还未生疏！

这是杜甫失眠的第五天，眼下淡青让李白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有烦心事？“

”没有。“杜甫拿勺子搅了搅南瓜羹，没有一点食欲”前几天收了只……啊不是，撞见了点奇怪的事，老是做噩梦。“

李白皱了皱眉，听到小家伙勉强提了提嘴角：”都是小事啦。“

”今天不宜饮酒，你多用些南瓜羹暖暖胃。“

杜甫乖乖应了，在李白家躺了一会儿，浓浓的困意席卷而来，他迷迷糊糊回家躺到床上，感到有团毛茸茸暖烘烘的东西拱进怀里。他没有多想，枕着若有若无的檀香味沉入稳固的黑暗中。

梦里他又来到这间草庐，外头风雨交加，屋内孤灯冷衾。他坐在灯影里，手中的笔滴落墨汁，诗稿上的文字扭曲挣扎着要突破牢笼，张牙舞爪朝他扑来——

一弧剑光划破这冷雨。

光怪陆离最终归于孤寂之中。

现实中的杜甫皱紧眉头，呓语着翻了个身。

白狐狸优雅地蹲在他胸口，冷淡开口：”玩够了吗？“

半空中传来一连串阴森笑声，一双缠着错综复杂丝线的漂亮冷白的手掌渐渐浮现，继而一张怪诞的笑脸，”让他想起来不好吗？“

女鬼饶有兴味道：”你不也想再续前缘吗？“

白狐狸晃了晃尾巴：”多管闲事。“

”真不领情。“尖刻的女生逐渐变成一道温润的男声，鬼手随之消失，一点零星光点在空气中沉浮，”人的一生可是很短暂的。“

”我知道。“

光点听出李白的不耐烦，丢下一句提醒便自动消失。

李白沉默地望着杜甫的睡颜，最后团成一团窝在他身边，任由小家伙无意识地靠近与拥抱。

”我、我不是故意的，不是，你怎么在我床上？！“

李白无视他乱糟糟的语言表达力，尾巴失望地趴在床单上缓慢地晃动，”你果然还是很怕我。“

不，不是这个原因啊！杜甫见李白一脸受伤，责备的话烟消云散，只好让一步：”那也不要变出原形啊，你不怕我对你这只小狐狸图谋不轨吗？“

”嗯哼。“李白跳下床变成人形，利落地束起头发。

杜甫的小心脏因他那声应答差点不跳了，只看到李白长马尾上的迁徙的光的形状，晃得他整个人怪怪的。

”那早饭想……“

杜甫呆毛抖了一下：”松饼！“

令杜甫没想到的是今晚李白带着一本书敲响了他家的门。

”这倒也不必……“

”不行，我很在意。“李白搬来一张椅子放到他床边，打开自带的故事书，气势十足地望着手足无措的杜甫，扬了扬下巴。

杜甫赶紧爬进被窝。

李白满意地开始念栗色大兔子和小兔子的故事，每一句”我爱你“都像是过着糖霜的炸弹，杜甫二十多年来从未觉得胸膛这么吵闹过。

杜甫不禁看了他一眼，心虚地半遮半掩道：”其实，你是不是早就知道……“

他的朱砂、符纸还有其他乱七八糟除妖用的道具都大大咧咧摆在家里，他不信早上忙活了那么久的李白没有看到。

还有毫不避讳的妖族事物……一只千年狐妖，怎么可能连个道行二十多年的小道士都看不出来？

李白仍是不解：”知道什么？“

”就是，我其实骗了你……“

李白眼里浮现笑意：”脸这么红，不会是要表白吧？“

杜甫：”？？？“

”不表白吗？我可是一直在等呢，长期饭票，兼职护身符，不要嘛？“

杜甫心如擂鼓：李白这是在表白吗？

”而且，我们狐妖有个规矩，骗了人不负责的都是流氓，“李白放下故事书，捉弄道，”你不会想当那个流氓吧？“

FIN.